走進一個方方正正的格子間,投下兩枚硬幣或插入一張磁卡,跟異地的親人、戀人、朋友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,戀戀不舍地聊家長里短、生活瑣事或人生理想……公用電話亭,承載了一代人的青春記憶。
據(jù)工信部發(fā)布的《2019年通信業(yè)統(tǒng)計公報》顯示,2019年中國移動電話用戶總數(shù)達16億戶,移動電話普及率達114.4部/百人,這意味著很多人擁有不止一部手機。當人們漸漸忘記了還有公用電話亭的存在,直到近日,沈陽聯(lián)通發(fā)表公告,宣布將于6月30日起全面停止公用電話類服務,包括校園藍卡、普通值守公話、其他IC卡等等,要求公用電話機主去營業(yè)廳辦理轉(zhuǎn)退網(wǎng)業(yè)務,逾期將統(tǒng)一拆機收回。
塵封的記憶被喚醒,你還記得那時排著隊打公用電話的日子嗎?
中國公用電話的歷史比我們想象中更悠久
在很多人的印象中,公用電話在中國流行是在90年代初,對此,60后、70后最為記憶猶新。但真正追溯中國公用電話的歷史,卻比這早了近100年。
1878年,美國舊金山出現(xiàn)了世界最早的公用電話亭,公用電話逐漸在歐美流行。1882年,洋氣的上海灘緊緊跟上國際步伐,由丹麥大北電報公司設(shè)立了第一間公共電話室,比日本東京、橫濱還要早上整整8年。1932年,美商上海電話公司在租界內(nèi)裝設(shè)了投幣式公用電話亭,要投入特制的角幣才能使用。
北京也不甘落后。1914年,北京電話局公用電話處經(jīng)營了京城第一部公用電話。1929年6月,在前門外西河沿東口開通了京城第一家私人代辦的公用電話。1949年解放前夕,北京市內(nèi)有公用電話41處。
當然,在這段時間內(nèi),公用電話只是富人們之間的通信工具。有錢的公子小姐們炫富的方式不是曬豪車、豪宅,而是坐著黃包車到公共電話所,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一通公用電話。
之后,經(jīng)歷了戰(zhàn)爭的破壞,中國電話線路網(wǎng)及相關(guān)設(shè)備一直沒有鋪開,也沒有升級。
新中國成立后,電話線路網(wǎng)現(xiàn)有設(shè)施慢慢得到修復,線路同時用于電話和電報系統(tǒng)。比如北京26個郵政支局全部安裝了公用電話。1951年5月,北京電信局在城區(qū)開始發(fā)展私人代辦的“傳呼公用電話”,被稱為“人民電話”。為方便百姓使用,傳呼公用電話多數(shù)設(shè)在胡同、街巷的小百貨店。當年年底,北京市公用電話發(fā)展到287部,其中傳呼公用電話159部。
六十年代,電話網(wǎng)絡得到擴大,并開始啟用進口的設(shè)備。
七十年代,公用電話網(wǎng)完成建設(shè)。1982年,以北京作為試點,投放了第一批投幣的公共電話亭。
1993年,北京的公用電話突破一萬部,還有550部投幣式電話亭和180座有人值守電話亭站立街頭,330部磁卡電話分布在各大賓館飯店。
在家用固話出現(xiàn)之前直到20世紀末,中國的電話用戶,從1949年的26萬,增至1978年的214萬,普及率僅達0.43%。“裝不上,打不通,聽不清”的電話雖然讓人頭疼,但還好有公用電話,這成為了當時人們最主要的戶外通信方式。即便通話費由每次4分改為5分再到(3分鐘)1毛,排隊打電話的人始終絡繹不絕。
熱衷屏蔽的中國人曾經(jīng)那樣渴望溝通
公用電話不僅是交流工具,更承載了人們的期待、焦急、悲傷與快樂,小小的一平方米隔間,接通了一代人的情懷。
“某某某家接電話!”樓下嗓門大的大爺大媽一聲喊,被點到名字的人就匆匆奔出門來,臉上帶著期待和興奮。
喊話的大爺大媽,在當時還有一個專業(yè)的統(tǒng)稱“公用電話代辦人”。在無人值守的公用電話出現(xiàn)以前,公用電話代辦人是一個時代服務精神的縮影。
1980年《北京日報》2版開設(shè)了“傳送公用電話的熱心人”欄目,其中有一篇報道講述了一個“全家代辦”的故事。當時,天壇街道向榮街10號樓居民王淑琴管傳呼公用電話已經(jīng)11年,她全家8口人都為此忙活兒。文門外遠望街居民王魁漳1955年就成了傳呼公用電話代辦戶,負責15條街、巷、胡同共2000多戶。1980年,已76歲高齡的他仍然堅守崗位,刮風下雨、嚴寒酷暑都未誤過事,被群眾稱贊為“熱心老人”。
到20世紀90年代,IC卡電話亭開始大面積鋪設(shè),在2000年左右達到了巔峰期。讀小學的90后,讀初高中的80后,讀大學的70后,入學標配除了書包文具,一定有一張面值三十塊的IC卡。
夜幕降臨,宿舍樓下、路燈旁的公用電話亭,就成了校園里最熱鬧的場所。向父母匯報學習成績、和遠方的戀人互訴衷腸、跟異地的好朋友聊聊近況,第一時間搶到電話的人喜滋滋地沉浸其中,在后面排隊的人一臉苦大仇深地想:“這人到底還要聊多久?”有急事兒的人,甚至會直接上前按掉電話,雙方開啟一段口角推搡。
除了學生黨,擁有BP機的“潮人們”,也離不開IC卡電話亭。腰間的BP機一響,就要立刻找臨近的電話亭“復機”,生怕錯過什么要緊事兒。
當現(xiàn)代人已經(jīng)習慣分組屏蔽親朋好友、同事同學時,有一代人的記憶里,總是忘不了以前每天從早餐錢里摳摳搜搜省下來的幾角硬幣,只為了走進那個電話亭,在通信電波中留下自己人生里或輕或重的一筆。
人手一部手機以后,電話亭只能消失嗎
人手一部電話的時代來了。
2008年,中國網(wǎng)通和中國聯(lián)通合并,IC卡和公用電話攜手步入衰退期。如果隨機在路上找一名20歲左右的年輕人采訪,他們一定會說:“誰還有IC卡?201卡是什么?”
在這個幾乎人人都擁有智能手機的時代,公用電話亭已經(jīng)過時,在中國的很多地方,他們成了小廣告的免費張貼欄甚至是城市垃圾箱。前兩年,中國聯(lián)通還提供公用電話亭免費撥打救急電話的服務,即使在你沒有零錢、沒有可用來支付的卡時,仍然能免費撥打110、120、119以及122等緊急電話尋求幫助,但這項服務也鮮有人使用。
曾經(jīng)花費大價錢布置的公用電話亭只能面臨消失的結(jié)局嗎?世界各地富有創(chuàng)造力的人開始尋求解決方案,希望能將這些城市舊物變成對當前社會更有用的藝術(shù)品。
在上海,公用電話亭被改造成擁有現(xiàn)代酷炫外觀和豐富功能的個人空間,包括:免費WIFI、USB充電插座、休閑座椅、報刊架、咖啡桌、夜間閱讀燈和緊急公用電話。在上海豫園路900米長的任性島上,作為城市家具永久向公眾開放。
藝術(shù)家們似乎有更多的奇思妙想。在法國,公用電話亭被改造成了露天的水族箱;在巴西,電話亭被改造成街頭裝飾;在荷蘭,電話亭搖身一變,成了吸煙亭;在德國,電話亭可以是公益書店,為周圍的社區(qū)居民提供二手書服務。
西方國家對公用電話亭的改造,也為中國電話亭的改造提供了新啟示。越來越多的城市開始將看似無用的公用電話亭改成更具有人文關(guān)懷的物件。比如烏鎮(zhèn)景區(qū)的電話亭,被改造成洗手臺;湖州地區(qū)的一些電話亭,改成了宣傳綠色生態(tài)的工具;還有一些設(shè)置在學校附近的電話亭,兼?zhèn)淞私诸^相片打印的功能。
沒用過電話亭的00后,還可以在各種影視作品中找到電話亭在生活中的戲份。在趙薇的《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》中,告訴我們用公用電話分手的正確方式;在王家衛(wèi)的《阿飛正傳》里,劉德華在電話亭旁苦苦等待張曼玉的來電;在宇宙大IP《哈利波特》中,進入魔法部的入口是一個廢棄的紅色電話亭……
回到我們最初的問題:當運營商全面停止公用電話類服務,當每個人都擁有了自己的手機時,誰還需要公用電話亭?事實上,只能打電話的的公用電話亭已經(jīng)消失,而不斷更新功能、挖掘更多可能的新型公用電話亭,永遠值得擁有一席之地。